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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大家都知道,當兵很累,可是,很多人不知道,台灣醫師與護理師的教育訓練工作,就像永無止盡的戰鬥營,比起軍事訓練與服役,更累

從2002年開始,筆者完成住院醫師訓練,終於不用過著一個月15天值夜班的生活,其中急診外科班有八班,常常要連續上班超過36小時,日以繼夜,夜以繼日,再日以繼夜,下班回到家都已經晚上九點,小孩都睡了,想抱抱小孩,又怕吵醒小孩,這樣矛盾感傷的心情一般人能體會嗎?心想小孩會不會問:「你是誰啊?」

但是,升上了主治醫師,還是一樣要繼續著過勞的行醫生涯,看長診,開大刀,值急診,顧重症,早出晚歸,以院為家,犧牲家庭,從來不以為苦,很多護理師也是如此,照顧病人親力親為,甚至比我們醫師更累。

醫護前輩所說的「視病猶親」、「任勞任怨」、「責任制」,我從來沒有懷疑過。

然而,2002年以後,台灣醫療環境已經開始有了變化,媒體陸續報導護理人員「打錯針」、「給錯藥」事件,「忙中有錯」,是社會大眾不能容忍的,護理師一個一個被告了,過勞忙碌,反而危及病人安全?台灣病人安全事件也開始受到高度關注,然而這時,醫護勞動安全,與醫療勞動正義的議題,仍然沒有受到注意。

2002爆發北城婦幼打錯針事件,開始突顯護理人力訓練與病人安全的問題,2003年爆發 SARS,我們戴著口罩,穿隔離衣,隔離衣裏是濕透的內衣褲,醫護犧牲了健康權與犧牲醫療勞動人權,護理師陣亡了,醫師犧牲了

2011年,實習醫師之死,學弟在成大疑似過勞死往生了,醫學生發動了醫療制度改革省思(台灣醫療勞動人權運動元年),我的同事在醫院過勞倒下了,護理師過勞死頻傳,自殺,血汗、大逃亡,佔據了媒體版面。

 

我開始有了疑問,任勞任怨,醫護過勞,一切犧牲為病人,身體搞壞了,對得起家人嗎?過勞死了對得起我的老婆小孩嗎?忙中有錯對得起病人嗎?過勞害了病人,醫護被告害了自己,病人與醫護都是受害者吧?

我們的醫護教育與醫療制度默許無止盡的過勞?這樣符合病人安全與勞動人權嗎?似乎是冥冥之中註定,後來我去學習了法律,開始了解了何謂人權法制,從高雄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畢業,到考進台大法律博士班,這樣的疑問,一直反覆激發我的省思。

 

「責任制」?台灣血汗健保下,醫護普遍過度勞動,基層醫師護士、醫事人員,都很有「責任感」,為了病人安全、醫療品質、醫院評鑑操到過勞,一定要自命不凡被套入排除醫護勞動人權的「責任制」?

 

回想2011年4月,有一天,我老婆一回家就跟我說:「聽說你們學弟,在成大實習突然死了」

「藥局裏在做慈濟的學姐說,大家要發動募款,幫他辦後事…」,唉,自己的學弟,要盡量捐。

「27歲的高雄醫學院醫學生林彥廷,27日被室友發現陳屍宿舍浴室,家人懷疑兒子是過勞死,因為他在成大醫院實習近1年,最近常連續值班36小時」,新聞這麼播著,心裏回想,自己當實習醫師時,的確每個同學都曾覺得,忙到快掛掉。

那時,沒有人知道,什麼是「醫療勞動人權」?什麼是「合理勞動工作時間」?那時,沒有人在談「過勞死」,那是,我學習了法律以後,才意識到的概念,勞動人權,平等權,應該是普世價值。

 

從此以後,我開始關注醫療勞動人權議題,2011年5月18日,在蘋果日報發表了第一篇文章:《請雙英提出像樣的醫療白皮書》,描寫了當時一連串的醫療勞動安全事件:2011年4月起,多家醫院被醫改會點名為「血汗醫院」,藥師像發藥機械人,護理師宛如戰鬥陀螺;有住院醫師因工時長疑似過勞發病,認不得家人;也提到了母校學弟,實習值班時猝死,卻沒有一般勞工應有的保障,沒有職災補助也沒有勞保。

2011年7月,我又見證了醫師同事過勞死,親眼目睹了同事,也是骨科名醫的急救現場,當時病患哀泣著「我的醫生就這麼死了?我以後怎麼辦?」
   
此後,我開始用臉書,寫了第一篇的網誌,《英雄倒臥,生命倒數》,《祥雲野鶴去,麟鳳顯英靈,古道照顏色!》,開始想了一些問題,為什麼醫師護理師不能納入與落實勞基法?為什麼他們沒有職災保護法的保障?

『人生自古誰無死?醫護不要過勞死!』有一天,我們倒下了,這樣的犧牲,是重於泰山?還是依然輕於鴻毛?在這個嚴峻惡劣崩壞的醫療勞動環境下,能否看到一道公理正義的曙光呢?

 

2011年8月,「台大愛滋器捐事件」,24小時內網路傳遍兩岸三地及全球,勢將在歷史上留名,成為醫學倫理、病人安全、風險管理、以及醫療法律的共同教案。醫事人員過勞,正是造成這事件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
8月30日,媒體刊出我投稿的兩篇文章,蘋果日報報論壇《其他醫院不必幸災樂禍》,自由廣場《病人安全與醫護安全 衛生署沒有責任嗎?》,一切只是譴責、究責、卸責,把醫護個人視為「罪犯」?只讓第一線醫護人員獨自承擔民刑與行政責任?

當時,網路上發起了聲援柯文哲臉書活動,後來,又發生了高醫小外醫糾事件與臉書聲援活動,透過臉書聲援活動與論壇文章,唐訶德與我結識,開始邀稿發表在「韋伯醫師健康世界」,我的第一篇文章是《醫療糾紛一定要這樣嗎?20110907》。

 

以後在臉書上的發展,就從聲援柯文哲臉書活動,2011高醫小外醫糾臉書聲援事件開始,慢慢到了2012『搶救台灣醫療崩壞,醫勞盟臉書海納百川』。

2011年11月12日,醫師節,我寫了一篇網誌,《如何推動【台灣醫療勞動人權運動】之策略》,詳細闡述相關戰術與行動計劃,重要主張為-納入勞基法、改革血汗健保、籌組工會......。

好朋友盧兄在醫勞盟成立大會《初心集》裏,洞察了我的初衷:以「台灣醫療勞動人權運動」做為拯救台灣醫療崩壞行動的切入點。事實上,要有病人的安全、和好的醫療品質,先要落實醫療人員的基本人權價值,跟勞動的正義。建議依照勞動基準法的相關規範,醫院管理者重新計算合理合法的醫事勞動人力成本,提出實證數據,建立與健保局團體協商的談判基礎。訴求基層醫護勞工特別犧牲應特別補償,提出台灣血汗健保之具體改革方案,改善血汗健保與血汗醫院之給付剝削結構!

然而,剛開始並沒有很多人回應這篇網誌,直到2012 總統大選以後,2012 年1月15日藥師節,醫師公會全聯會法律智庫執行長施肇榮醫師來到我的臉書,留言回應,討論共識,提議應該先成立台灣醫師勞動人權聯盟網路工會(醫師網路工會),成立醫勞盟。

後來,搶救急診室張志華支持這個理念,2/1唐訶德先成立醫師臉書網站,我提出了「海納百川,有容乃大;山高千仞,無欲則剛。前人數成長乃預料之內,甚至上萬才是目標,改革要有人才,也要有人頭!」。

醫師朋友們在臉書上串聯,書寫網誌留言討論,共識形成,海納百川,3/26醫勞盟臉書正式成立。由虛擬到實體,4/17勞委會陳情,4/18勞基法公聽會,5/1上街頭,5/7衛生署公聽會,5/23立院衛環委員會醫療刑責合理化聽證會,7/6法務部醫療刑責公聽會,7月,醫勞盟社團法人籌備會,8月,醫勞盟從臉書到出書計畫,9月11日,《醫療崩壞!沒有醫生救命的時代》新書發表會,醫勞盟也正式成立了!

    這一年,台灣醫療發生多起的重大醫療事件,如急重症醫療與醫院暴力事件,讓台灣醫療制度的危機浮上了檯面:1.血汗健保、2.虛偽評鑑、3.五大皆空、4.醫糾氾濫、5.醫院暴力、6.媒體暴力、7.醫護過勞、8.醫護勞動人權低落,有關醫護勞動人權與正義,開始受到廣泛注意。

    網路臉書上,很多醫師集思廣益,努力發文、分享轉貼、出書受訪,逐漸改變媒體對醫界不友善的報導,醫療勞動人權的主張,其實,只是訴求全面醫療改革的起始點。從虛擬到實體,從投書到媒體,社會大眾開始關注醫療崩壞議題。

2012年7月,康健雜誌、遠見雜誌,大幅報導醫療崩壞,對醫勞盟有深入的介紹,『這群醫師來自全國各地,從基層診所到醫學中心,從內外婦兒急診五大科到泌尿科等專科,今年3月,他們在臉書成立「台灣醫療勞動正義與病人安全促進聯盟」(「醫勞盟」),主張醫師先有合理休息,病人才有安全保障。」

「進入醫勞盟臉書,可以看見最新的醫療新聞報導,以及醫師回應,靠著這個虛擬園地,大家的心連在一起……。」平面雜誌做了如此註腳,將來,我們會有深刻而美好的回憶,寫下《那些年,我們在一起,為台灣醫療勞動人權運動奮鬥的日子…》

 

有些事,不能忘記,實習醫師學弟之死,我曾寫信給醫學生:「無論如何,這是林彥廷學弟以其肉身犧牲,喚醒了台灣血汗醫護的人權自覺,啟蒙了醫護勞動人權的思潮,再由您們這群熱血可敬的醫學生,展開波瀾壯闊的社運與立法改革行動,醫療勞動人權改革運動元年,歷史已經記上了一筆又一筆...,至少,我不會忘記!」

我記得,羅醫師因公積勞死亡撫卹案,經銓敘部委員會審查通過後,某一天晚上,我作了個夢,羅醫師對我說:『阿男,這是對的,台灣的醫師、護理師,太辛苦了…』

人在做,天在看,回想從起草骨科醫師過勞猝死因公撫殈,到提出台灣醫療法律改革10大工程,很多人都問:『阿男醫師,你為什麼要念法律?』 這是常常被問到的問題。有一天,閱讀到吳靜芬醫師網路好文《祝禱詞三部曲》,讓我回想起了一件往事...。

    話說,三年多前,我『暗中』將報考台大法律博士班。是的,沒錯,是『暗中』!是偷偷地,沒讓老婆知道,是『秘謀叛變』報考台大。因為,前幾年在高雄大學念到法律碩士,在職班幾乎都是每晚6到10點,拋家棄子,已經快家庭革命了,後來,又生了老三,我已經答應要當奶爸,多花時間照顧老三Yoyo。

有一天,老婆大人聽朋友介紹,彰化花壇某壇很靈,可問身體健康,財運家運,小孩課業未來等等...。

    於是,全家到了彰化花壇,某間慈惠堂,當時,阿男只覺開車累,很無聊,平常一切順心,沒什麼好求的,只想趕快問完,因為心裏只想著,晚上要趕回高雄,要回醫院值班。

    其實,神通,這沒啥稀奇,阿男家族,從小就拜佛信神,靈通之事也聽過不少。當醫生以後,聽到更多,10年來,就曾接觸很多過通靈的病人,平時,我也會打禪念佛,也會靈動,所以,沒什麼大驚小怪的。只是,後來的狀況,倒還是讓阿男嚇了一跳。

『你也順便問一下啦!』老婆說。.

   『好啦!』不過,真的,我沒什麼要問的。

     檀香繚繞,師姐微笑,開了金口。

『母娘問你,博士班準備的怎麼樣了?』

「完了!」,我一聽到師姐開口破題,心想完蛋了,我心裏的秘密,就見光死了。

『母娘問你,為什麼要繼續念法律?』 我眼角的餘光,彷彿看到老婆眼睛正在冷冷瞪著我,空氣似乎瞬間結凍。

    算了,東窗事發,舉頭三尺有神明,只好一五一十,坦然以對。

     『我念法律,其實,不是為了考律師,或是幫個人打官司…』 嚥了一口水,瞄一下老婆,跟天借了膽,繼續講下去。

    『我希望,再進修法律,能讓我更有能力,能跟醫界法界溝通,修改法律,改革醫療濫訴與過勞的環境,讓跟我一樣更多有能力的醫師、護理師,不要怕救人,不要怕開刀,讓更多的醫師,繼續有勇氣,繼續勇敢努力行醫,濟世,救人...,這樣,就有更多的病人被救,被醫治....』

     靈通的師姐,邊『翻譯』,眼睛越瞪越大,後來,嘴角的微笑紋路,越來越深…。

    『母娘說,聽了你這番話,你考上台大法律博士班的機會,本來考上的機率是五成,變成8成以上了,順其自然,永保初衷,很多神明都會幫你...包括,老婆的溝通,神明會作主幫你...』

     感恩喔,舉頭三尺有神明,順勢隨緣神佛助!台灣醫療崩壞三部曲,醫療濫訴,六大皆空,醫護成災民,病患成難民,志同道合,正義之師,撥亂反正,上醫醫國,眾神保祐,慈悲喜捨度群倫!

     『人在做,天在看!』這,就是阿男念法律的初衷!

 

『阿男醫師,你為什麼要念法律?』似乎真的冥冥之中註定,學習法律不歸路,關心醫療法制人權,也曾經有一位我的病患家屬送我一首詩,說是他家供奉的神明降旨寫下的籤詩: 「蔡能以身護他人,秀氣干雲氣凌人,男懷心志神佛助,道悟之禪重重難 禪中之禮啟發智,修嚴教嚴空一物,法理學得無止境。」

回想到當初法學碩士論文是這麼寫的:佛道雙修,一直是我在日常生活中,行醫治病,診療病人的過程中,所信奉的人生哲學。是否冥冥之中,我的人生必經歷一番佛道醫法兼修的變化呢?無論如何,修讀法律,已經成為我現階段的努力學習目標,接下來我將更堅定努力的學習法律方向,順勢隨緣,開發更多我的潛能,幫忙更多須要幫助的人。希望我能繼續保有日劇白色巨塔中人物的良善特質,如里見醫師的醫德、財前醫師的醫術、以及關口律師的法律學識。

2012年10月12日,我在日本早稻田大學參訪研究,台灣蘋果日報人間異語刊登了我先前在台灣接受的訪問,《醫師救人,誰來救醫師?》,以下這段話,就當做《那些年,我們一起為台灣醫療勞動人權運動奮鬥的日子…》的一段註腳:

「台灣第一線醫療人員很辛苦,尤其護理人員特別苦。每天超時工作過勞,但台灣醫療仍沒有勞動人權的概念,會像日本一樣慢慢醫療崩壞,護理崩壞,大家無能為力。我想改變這種狀況。所以我與幾個朋友從臉書開始,發心成立醫勞盟,組織『相關醫師護理師過勞死的法制研究小組』,想爭取立法,為醫護人員爭取合理的工時保障。我們也試著出書讓大眾了解,當醫師護理師過勞,醫療品質也不會好。」『有一天,換我們倒下,是重於泰山,還是依然輕於鴻毛?』

『當大家關心病人安全時,懇請大家也關心醫護人員的安全。』

    『醫師救人,誰來救醫師?護理師照顧你,誰疼惜護理師?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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